宋欣怡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抬头看到二楼客厅的灯还亮着，她推着小电动车进门，换上拖鞋后悄悄地上楼。这会儿二楼居然没有传来电视的声音，她走进客厅正要去厨房倒杯水喝，看见客厅沙发上的人后她有些吃惊。
“妈，还没睡啊？明天不用早起吗？”
“明天你哥说他开门，我休息一天。”何姐穿着一身短袖褪色的小熊印花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确实是在看电视，因为电视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或者说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太低，让宋欣怡几乎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累了吧？桌子上有切好的西瓜，洗手去吃了吧！”何姐说。
宋欣怡扭头看到桌子上的盘子确实摆了已经切好成小三角形状的西瓜，她又看了一下何姐:“我去洗个澡再下来吃。”转身就想上楼。
“等等。”何姐叫住了她:“先吃了再上去吧！”
宋欣怡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洗手走到饭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拿起西瓜吃了起来。西瓜没有冰过却丝丝阴凉，入口甘甜，她大口吃完一块解渴，剩下的慢慢小口啃起来。
何姐望向宋欣怡的背影，听着她小声咀嚼的声音，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短暂的微笑，起身来到饭桌侧边位置，在宋欣怡旁边坐下，目光一直留在她身上。
“你吃了吗？”宋欣怡问。
“我和你哥都吃了，这就是留给你的，你吃完就行。”何姐的目光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将宋欣怡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珠往上一转，脸上笑意更浓了。
宋欣怡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感觉昨天你还是小小个的，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了。”何姐手托下巴撑在桌子上。
明亮的白炽灯管何姐能清楚地看到宋欣怡神色不自然，吃瓜的动作慢了许多。
宋欣怡并不是在吃，而是在嚼，把那一丁点西瓜翻来覆去在嘴巴嚼碎了，西瓜平时她偶尔也有吃，被人看着吃无论是多美味的东西总会添上一股压力。
“你啊！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何姐说着偏过了眼睛，盯向地板的抛光砖:“没几岁学会了走路就开始上窜下跳，你爸老说，‘生出个女儿跟个齐天大圣转世似的，将来可是要大闹天宫的！’你也知道你爸那个性格，平日他也就没个正经样。别人一看到你这调皮鬼，就说了，‘这丫头跟老宋一个模具刻出来的，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小时候你爸可宝贝你了，总是背着你到处玩，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宋欣怡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点头把一颗西瓜子吐到白瓷盆子上，发出叮的一声。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你就上了小学，到了初中，高中，现在都大学了。以前你到我的肚子，现在我只到你的肩膀。”何姐伸手揉揉宋欣怡及腰的长发，柔顺的发丝起了一丝波澜:“都说三岁定八十，以前我还不信，我总觉得是教育出的，现在我信了。还指望你这个鬼丫头长大了会收点心，唉！哈哈，越长大，反而越……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欣怡抬起眼眸，看到何姐侧脸太阳穴附近几点老人斑，仔细看时还可以看到那鬓边底下在表面染色黑发极力掩盖中依旧显眼的银丝。她又吃了两口西瓜，把籽叮叮当当吐在盆子里。
“在家的时候妈还能看着你，现在读大学，没人管你了，怎么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呢？”何姐的问题让宋欣怡不知道怎么回应:“上学期还好好的，这学期回来，又是耳洞，又穿得奇奇怪怪的，可能是妈跟不上时代，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她伸手拍拍宋欣怡的手:“妈妈就是希望你不要学不好的，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够了，其他的我都不求。”
宋欣怡点头表示清楚，吐出一颗西瓜籽，张了张嘴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何姐敏锐地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小神态:“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妈说，我俩也很久没有谈过心了，最近有什么困扰吗？”
宋欣怡放下手里的西瓜皮:“也没有什么，就是在学校住宿舍，本来上学期还好，这学期住进来了个转专业的，她玩得开，宿舍几个同学也都和她玩得好，学她打扮自己，还有其他的都是跟她玩受了影响吧……”
“抽烟也是？”
宋欣怡沉默了数秒，点点头。
何姐气一下子起来了:“那学校不管的吗？学生在宿舍抽烟辅导员，班主任呢？”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宋欣怡叹了一下:“天天住在一起，难免受到影响，而且她们都玩在一起了，要是我不和她们一起玩就会受排挤，她们在班里学校里都有人脉。”
“那还得了！！这样还算是学校吗！”何姐气得拍桌子站起来:“不问你还真不知道，不行！我得去你学校找校长反映情况，再不行我去教育局！”
宋欣怡把何姐拉坐下:“要是事情闹大了你觉得我还能在学校呆吗？我会被孤立，可能还会被冷暴力，最重要的就是能不能毕业都难说。我辛辛苦苦考进去，要是因为这样的事搞得不能读下去没有必要。”她用手捋捋头发，眨眼分析道:“我都有考虑过，也想过换宿舍，不过要是我提出换宿舍，要是搬到其他宿舍了那宿舍那些人肯定有想法，对我有意见，觉得我装。而且那个新舍友又是那种搞事精，她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挂朋友圈发网络上的人，被她一搞真的是跟吃了苍蝇一样的。”
何姐眉头完全皱了起来，看着宋欣怡，没等她开口宋欣怡就接着说:“就像这学期，在食堂班里一个男生排在她前面，打完饭转过来不小心把汤洒到她身上，她中午就发朋友圈，又发图又长篇大论从这件事说到那个男生平时的行为习惯，男生本来家境不好，也没什么条件穿着打扮，就说人家邋遢抠门，让女生远离这个男生。虽然名字用的是三个拼音没有说是谁，但是大伙心知肚明。班里的氛围就很奇怪了，那个男生本来就是内向的，她说的点又确实是有，就这样被议论了好久，那个男生后来有解释他的情况，不过他忘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义务向大家解释。这一解释导致人们不去指责他的节俭，而是专注发现男生生活里的奢侈，要是看到男生买了一点零食，人们就说那他就对不起家里工地日夜辛苦的老父亲。后来那个男生到哪都一个人，他们男生有什么活动也没有看见过有他参加……”
何姐闻言那上火的心也不由得慢慢冷静下来，随即就是一阵担忧，她似乎看到将来的宋欣怡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就上个学怎么这么复杂？那还是去读书的吗？”
“学校就是个小社会。现在这个网络时代给人贴标签太容易了，随口一张，标签就能贴上去，可要撕下来却总要将人连着皮肉扯掉。”宋欣怡拿起最后一块瓜:“所以啊……”她一口吃掉一大片:“吃完我就洗澡，我真的困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行！我找你哥商量商量！”何姐来回踱步:“他睡了，还是明天再找得了。”
宋欣怡已经把西瓜全吃完了:“找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就知道说，嗯！知道了！好！对对对！就这样吧！”她起来把西瓜皮和籽拿去倒掉:“妈，你也早点睡吧！我先上去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睡得着嘛！”何姐忧心地叹息:“怎么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啊！她们的父母怎么教育的，教出这样的人！”
“其实吧！我有个想法。”宋欣怡走到门前忽然回头说:“我不在学校住搬出去，在学校附近不是有很多公寓么，一个人住那就不会影响了。”
何姐脑子转过来，看着宋欣怡那满面期待的模样，担忧顿时去了大半:“感情绕这么大一个圈原来是想搬出学校住，你个小滑头！”
“什么滑头，我是说真的！”宋欣怡哼了一下:“你以为我骗你啊？行，当我没说！我上去了！”
“欣怡！”何姐叫了一声没能喊住，眼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何姐大感头疼，扭头望向墙上挂着的一张一家四口全家福照片，里面除了年轻的何姐和年幼宋家两兄妹，还有一国字脸的中年大叔，神色憨厚面带笑容。照片已经有些发黄，右下角的日期距今也有十多年了。
何姐越看越气:“笑笑笑！笑个屁！那也是你女儿！还有脸笑！”骂过两声她气撒了，碎碎又嘟囔几句后关掉电视，也往楼上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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